五个儿子，先后有三个儿子因病离世，加上多年前已经离世的老伴，到现在已经有四位至亲，先她而去。特别是三个儿子的离世，更是让她体验到了“白发人送黑发人”的悲伤。人生无常，生命有期。活着的人，应该怎样才能度过余生？这可能是张大娘不止一次地思考和面对的人生重大问题。
张大娘在介绍她的生活
两年前的春天，我们几位喜欢钻山沟的朋友，从山东日照市内出发，来到了位于日照西部山区，一个叫作“樱花谷”的深山沟。在这里，我们发现了这位独居在山沟里养老的张大娘。当时，我们了解到，她有五个儿子，两个儿子已经离世，老伴也早已离世了。今年，暮春之初，樱花盛开的时节，我们又忽然想起了这位老人。两年过去了，不知道她生活得可好？于是，我们又再次出发，去山里寻访，看看这位张大娘，如今的生活是否依然如故？
张大娘住的山村
这个“樱花谷”，坐落在大山深处，离最近的公路也得有五公里之远，离乡镇驻地，有二十多公里。张大娘，自从嫁到这个山村后，就很少再出山了。到镇上办事，那还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。站在大山之巅俯瞰这个小山村，四面环山，山峰林立，樱花盛开，鸟儿欢唱，野鸡争鸣，空气清新。在外人眼里，这可是一个休养生息的难得之地，更是一处让城里人向往的世外桃源。熟不知，生活在这里的山民们，用自己独特的人生经历，向世人诉说着与别人不一样的人生故事。
张大娘的小“别墅”
我们时隔两年，再次见到张大娘的时候，是在樱花盛开的时节。那天，我们穿越十里樱花小路，沿途不见一人，偶尔传出一两声狗叫，惊飞了山中栖息的飞鸟。当我们找到张大娘家的时候，有村民告诉我们，今年过年的时候，老太太自己烧纸焚香，不小心烧到了自己，把脸烧伤了。现在这个时候，可能正在屋里休息。虽然伤烧了脸，但是老人的身体仍然无恙，至今仍然独居养老，生活自理，不需要人照顾。
张大娘推门看花
“嫩（您）来了，你看看嫩（您）花这个钱咋啊（干什么），我一个老妈妈了，有什么好看的啊。”同行的朋友拿出葡萄干还有糖块、点心等小食品放在了老人的炕头上，张大娘看到后，很客气地说，别花钱啊，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东西，浪费了就可惜了。再说自己一个老太太了，让你们花钱心里过意不去。还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么长时间，年纪大了，没有能力干活了，也没办法回报你们了。
张大娘种的菠菜
“今年过年，我在院子里点上了烧纸，喃，一阵小风‘嗖’的一下刮到我脸上了，把我脸烧毁了。”张大娘说，现在脸上的伤疤快好了，就是还有点硬，使劲一按的话，还有点疼。脸上就是烧去了点皮，老人也没有住院，就是吃了点止疼消炎的药，在家里养伤。张大娘告诉我们，村里的领导好啊，看着她被火烧伤了，也不是很严重，就安排医生给她抹了药膏，还给拿了些药吃。并找人把屋里的电线重新整理了一遍，在屋里安装上了消防报警器，以防再次出现意外。
张大娘的脸上布满伤痕
“俺老汉早就没有了，五个儿子，那年你们来的时候已走了两个了，这不去年又走了一个。我这个老妈妈命硬啊，今年过年这把火也没伤毁我。”张大娘说，人活着就得有死的时候，自己的老伴早就没有了，五个儿子，已经有三个都走了，自己早晚也得走啊。以前第一个儿子走的时候，她很伤心啊，哭了好几天也没缓过劲来。那天她一边哭一边想，看着山上的野花、樱桃花开了又落了，落了又开了，一年又一年。这时她突然就想明白了，人的生命有长有短，儿子的命短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，就不那么伤心了。
张大娘的柴草垛
后来，第二个儿子又没了。这年，张大娘没怎么伤心，她说早走也好，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受苦受累的。早走了，到另一个世界享福去了。这么一想，她就不再和第一个儿子走了之后，那样的伤心的了。张大娘说，如果早去的儿子知道她那么伤心，也一定会难过的。还不如好好地活着，心情好一点，少让儿子担心。如果心情不好，也和儿子一起走了，那不是更让儿子伤心吗?既然自己的生命比儿子长，那就得好好活着，让别一个世界的儿子也开开心心。
张大娘介绍她上山采药
“俺老汉走的那年，我就试着这日子没法过了，心思着和他一块走算了，但是我还惦记着五个孩子，我要是走了，那个五个孩子怎么办？我想还是得好好活着。”张大娘说，不仅要好好活着，还得让儿子们娶上媳妇呢，这样另一个世界的老伴会安心一些。后来，张大娘勤俭持家过日子，在山里种地采药，先后为五个儿子都盖上了房子，娶上了媳妇。
张大娘烧的柴草
“俺五个儿子，四个儿媳妇都是当庄的啊。”张大娘高兴地说。为什么高兴呢？原来，这个小山村仅几十户人家，村里的单身小伙都以娶到本村的媳妇而自豪。这是为什么呢？因为如果没结婚的小伙子，娶不到本村的媳妇，这就说明小伙子为人不好，或者人品较差。如果能娶到本村的大姑娘，那就说明这个小伙子很优秀，非常勤劳。所以，张大娘的五个儿子，四个儿子都娶了本村的姑娘当媳妇，她老人家心里自然很高兴。
张大娘的午餐
为五个儿子办好了终生大喜事，张大娘本来想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人生了，可是后来，一个接着一个的伤心事又来了。一个儿子走了，又一个儿子走了，接着又一个儿子走了。老伴先他而去，这在心理上是可以理解的。那么自己的亲生骨肉，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，怎么就会先她而去了呢？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，隔在一般人身上，那肯定是受不了的，张大娘也同样是伤心又难过了好一阵子。
张大娘自制的野山茶
对于亲生骨肉的离世，张大娘这样说：“我嫁到这山里，几乎很少出去。太阳从东边山上冒出来的时候，我就知道这一天又开始了。当太阳从西边山头落下去的时候，我就知道这一天又结束了。山上的樱桃花开了，春天来了。山下的树叶落了，秋天来了。就这样一年又一年，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。山还是那座山，可以山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了，人也是这样的啊，说不定哪天就没了，就和这山里的野花，树叶一样。想想一个人不管是生还是死，也是自然的，没有什么可以伤心难过的了。”
张大娘站在门口欣赏山花
可能是经历的多了，看得多了，思考的多了，张大娘虽然没文化，但是她的想法却是让人佩服。“人这一辈子，不管是穷还是富，不管时气好，还是时气差，总归是要有归宿的。不管是当什么官，还是在山里种一辈子地，人心里要是不满足，老是想着当大官，挣大钱，干大事，那他就会痛苦一辈子。人活着就得好好活着，俺三个儿子没有了，那是他们的命短啊，没办法，咱活着还得好好过日子啊。你说是吧？”张大娘说。
张大娘没事也吸两口旱烟
“俺几个儿子都很孝顺啊，儿媳妇也都很好。俺这两个儿子天天来看我啊，说不让我自己住了，让我搬到他们家住。我不想去，你看我自己还能干活，能上山拾柴火，还能种菜。自己做饭也行，咱不去麻烦小孩啊。人家也有老婆孩子的，咱自己住着多么好啊，想哪会起床就哪会起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，还是这样自由啊。”张大娘心地善良，她不想给孩子增添麻烦，自己独居养老，自由生活。
张大娘站在门口介绍山上的樱花
“我住在这个沟里头，前边也是花，后边也是花，东边也是花，西边也是花。你看看多好啊？”张大娘心情很好，心态乐观。在别人眼里，交通闭塞的山村，已经没有什么风景可言。可在她老人家眼里，这里荒无人烟却是绝好的生活之地，交通不便的大山深处，到处是美丽的风景。她一辈子也没有羡慕过住在高楼大厦里的人们，更没有羡慕过灯红酒绿的生活。张大娘说，高楼大厦固然好，但再好也没有山里清净自然。灯红酒绿虽然好看，但再好看也没有山里的山泉水养人。
张大娘说自己的房子
张大娘是一个勤劳善良的人。每天，她会坐在家门口赏花品茶。春天，山上的各种花草，芳香四溢，让她忘记了年龄。夏天，山上的各种青草绿植，让她沐浴在天然氧吧里。秋天，各种山果草药，让她吃上了养生大餐。冬天，大雪覆盖山野，让她猫在屋里休养生息。一年四季，每天睡到自然醒，无拘无束，自由自在，没有任何生活压力。生活在山里久了，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焦虑，什么是迷茫，什么是失眠，什么是悲观，什么是消极，什么是沮丧，什么是郁闷。在她的眼里，除了失去儿子后的短暂难过之外，一切又变得那样自然，山还是那座山，水还是那个水，生活从容而又坦然。
张大娘准备烧火做饭
天气好的时候，张大娘会爬山，到山上捡拾木柴烧火用，她在院子里，已经积攒了好几堆木柴，码放得整整齐齐。她说，这是留着以后自己干不了活的时候，好烧火做饭用的。她也会上山挖一些中草药，比如有玉竹、蒲公英、太子参、丹参等，多的时候她会卖了换点零花钱。多数时候，她是自己留着泡茶喝的。
张大娘站在门口介绍自己的生活
“你看我这个房子地方好吧，四面都是山，推开门就看到樱桃花了，坐在屋里就能闻到花香。我这个屋后边是一条小河，山泉水常年不断，我就是喝小河的里的水。人家来玩的，看着我这个小屋说是别墅，说是这环境太好了，就是给三十万也不能卖啊。”张大娘说，咱也不知道别墅什么样，这个破房子还能值那么多钱吗？不过要是卖了那么多钱干什么呢？想想要钱多了也没用啊。
张大娘房子傍边的大树
“钱多了也不是好事啊，我身上一分钱也不拿，钱多了我就睡不着觉啊。这个钱可不是好东西啊。哈哈。”张大娘站在三面开放式的小院里这样说。她可能一辈子也没挣到多少钱，但是她也一辈子没怎么看重钱。所以，她从来没去追求过钱财，直到现在。几年前，张大娘患了子宫肌瘤，她一直也没动手术。孩子们曾动员让她做手术，她说自己这么大年纪了，还不知道能活几年，那个瘤子不痛也不痒，就不动手术了，做了手术也没啥用。再说，要是手术不成功的话，那还不如这样好了。
（图文/明之）